貓銳利的爪抓破了C大調第四級七和弦的書頁,留下三處碎裂的小破洞。
這把吉他很久以前就放在家中了,我卻一直沒有心思去撥動它。
擦拭著佈滿塵灰的吉他,我把它橫放在長木桌上,一邊讀著從圖書館借來的《Basic guitar training 基礎吉他訓練(一)》。
開始從和弦教起,學會看吉他的TAB譜,左手指按壓在吉他的六根弦和琴格上,右手指頭撥動琴弦,那六根弦由粗到細,弦音也由低沈到清徹。
右手一撥動弦,壓住弦的左手指頭,隨著弦音的響起,開始一點一點的疼痛起來,練習了約兩個鐘頭,左手的食指、中指、無名指,指頭的第一關節部份,已經痛得無法再按弦練習了。
我終於感受到,當我躺在沙發上,閉目聆聽每一首優美的音樂曲調時,伴隨著的是演奏者彈指之間的血與肉付出,那長久練習下,麻木了的疼痛,超越痛苦後的技藝的昇脫。
原以為吉他如此普遍的樂器,卻沒想到它的六根琴弦的構造,指法比一長排鋼琴黑白琴鍵還要複雜六倍,練習彈吉他,比練鋼琴困難。
當我生平第一次閱讀音樂書時,面對的不再是單純的文字,而是由樂音構成的指法練習,看一條一條直線構成的五線譜上的小豆芽音符,下面一排吉他的TAB六條線構成的譜,上面標示著數字1到7,表示Do RE Me Fa Sol la si ,第八個高音DO,又回到數字1(低音Do)。
我愛上了這樣單調純粹的感覺,像那一身黑的行路人,獨走在不需要有人的街路上。猶如《怪醫黑傑克》裡的場景,波濤洶湧的浪花不斷拍打著海岸,遠處烏雲低垂的天際,矗立於海邊的一幢孤寂的小屋,住著怪醫黑傑克,而每天每天,太陽沒有出來的一天,黑傑克永遠置於闐暗幽寂的海邊。
專注於學習當中的投入,使我這段時間不太想與家人說話,母親拎著洗衣籃望著我說:「今天比較冷哦!你要出門了嗎?」
深吸一口氣後,撫平躁動的思緒,我略微按壓住不耐煩的語氣,和緩地說出:「我穿得很暖,不必擔心。」
母親似乎沒聽見,逕自地往陽台外走去。
寂靜仍舊橫亙在屋內,所幸,我要出門去了,不想再待在家中。
貓咪哀哀地在門口叫著,我打開大門,牠立即前腳一躍,一下子竄跑到巷子外,身子在水泥地上翻滾,看見牠可愛的樣子,我的嘴角忍不住泛出一絲微笑。
如果你對待媽咪可以像對待貓咪這樣的話,也許,家裡氣氛會好一些吧!貓將書抓破了,我卻無法對牠生氣?
難怪現代人,已把貓咪當成不亞於人陪伴的一種替代品,人與動物相處的好感,並不需要透過語言,人與人之間的相處,有時往往因為話不投機,造成疏離的冷漠。
我啞然失笑,手中撥動琴弦,彈奏著簡單的練習曲調,也許獨自練習一首「C大調和弦」,自彈自唱也能自得其樂一番。
我脫掉原本要出門才穿上的外套,臨時改變了主意,今天,不出門,一樣可以靜心地待在家中。
母親又問我:「不是要出去嗎?」
我提醒自己,對待媽咪要有像貓咪一樣的愛心和耐性,不過,這回終究又沒忍住,脫口而出:「媽媽咪呀!可不可以不要問這麼多呢!」
母親於是不再說什麼。
話剛說完,我又後悔自己的不良態度。
沈浸於樂音中,撫平我躁動不安的情緒,我為方才對母親的態度,感到後悔,於是,我走到陽台,主動幫忙家務,收拾了晒乾的衣服,對母親笑了笑,母親也帶著諒解的笑容回報我。
也許,很多事不需要透過語言,但是,傳遞一份即時的笑容,可以緩解尷尬的處境。
巷子外,家貓和野貓互相追逐玩耍,而我繼續撥動被語言取代的吉他和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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