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雨裡,走進一片冬季。
阿默克的辦公室位於天津街的一棟舊公寓內,與她相約的那天下午,原本天氣尚好,我正騎著U-bike在車陣中前行,剛經過松山菸廠附近時,開始烏雲密佈,像豆子般大的雨滴,點點地灑在馬路上,行人紛紛在路上奔跑起來,開始找遮蔽躲雨,我只好趕緊將U-bike停在最近的停車格上,由袋中拿出陽傘時,身上已淋了三分濕。
匆匆朝捷運站走去,突如其來的雨,令我原本從容的時間,頓時變成像走馬燈般地趕場,與阿默克相約的時間,尚剩下十五分鐘而已,原本我想改搭計程車,卻又心疼車資,一陣煎熬之下,我發了一則訊息給阿默克,告訴她,大約晚十分鐘抵達,原因是臨時接到一通電話,需與人聯絡溝通。
阿默克回覆我:「沒關係,我等妳。」
以往與人相約,總是提早十分鐘抵達的我,沒想到這回反倒變成一位,讓人印象最不佳的遲到者,我為自己的謊言感到有點不好意思,不過換算成十分鐘新台幣一百五十元的車資,我啞然地對著倒映在櫥窗前的自己,笑了一笑。
現實利益著想,我丟掉年輕人慣有的羞澀不安,以及太多的不必要擔心,這一切都是成長帶給我的轉變,我不再是昔日那位,非常注重一切細節的憂鬱青年了,這是成長還是退化呢?
阿默克見我急促地趕來,貼心地為我倒了一杯白開水,天氣雖寒冷,但這十分鐘的路程,仍是我步出捷運站後,快步跑過天津街約二百公尺長的街道,及時趕到而來,熱汗微微自背後冒出。
人生是一枚青澀的橄欖嗎?猶記得的一句詩,此時自我腦內一閃而逝,我想年少才是青澀,歷經歲月這把無情刀的磨鍊後,我們都會由青變紅再變白,由澀至甜至苦再回復成澀吧!
阿默克穿著十分休閒隨意,令我心情也跟著放鬆不少,此時她望著我說:「原本要早些聯絡妳,最近事情較多,一轉眼竟差點忘了說要約見妳這件事。」
我回答她:「沒關係,有時候人都會忘記原本要做什麼事,還能記得我就不錯了。」
阿默克約我,主要是告訴我,願不願意幫一位歷史作家寫書呢?
我心裡有點納悶,既然對方是作家了,又何必找人代寫呢?那樣作者要掛名誰呢?
阿默克明確地告訴我,她將我定位為寫手,所以我得到的條件,就是寫內容,不必管掛名者是誰,這樣我可以得到的報酬約是**萬元。
根據我在這行工作的經驗值,我客氣地婉拒了她的要求,告訴她歷史我並不擅長。
「哦!」阿默克略微失望地看了我一眼。
她的事業就是幫助剛創業者,找尋適合的人,配合工作。
阿默克告訴我,大部份的創業者都要經過很多年的努力,才可能由一個人工作晉升到一個團隊的規模,剛開始創業的人,要面對得就是工作量不多,或者資金不足的問題。
所以,阿默克的事業還包括幫創業者找資金呢!她這間西方天使的公司名稱,在業界頗有口碑流傳。
沒有華麗的門面,精緻的辦公設備,卻能讓不少慕名而來的工作者,紛紛在她十坪大的辦公室內留下個人資料。
果然,阿默克也邀請我留下個人聯絡資料,以及較擅長的領域,接下來,就是等待媒合工作的機會。
「哦!」我略微失望地留下了千遍一律的個人資料後,拿起杯中的水一喝殆盡,短暫的寂靜橫亙在我們之間。
這份寂靜似乎在檢視著,我和阿默克之間,只為工作上可能有往來的交集而見面,除了世俗上的利益之外,我和她之間,其實什麼關連都沒有。
阿默克問我:「還想再喝一杯水嗎?」她見我,似乎才剛平息了趕赴辦公室的匆忙神情,貼心地透過一杯水問候著我,緩沖了點似乎事情談完了,人可以走了的冷漠態度。
「好,謝謝!」我的確感到口渴,沒有婉拒她傳來的善意。
阿默克此時的態度變得十分親切,她又問了我,平常都忙些什麼,我也回答她,大部份都做了什麼日常工作,閒聊了數句,透明玻璃杯內的白開水,也一點點地滋潤了我乾渴的喉嚨。
喝完了水,我也感到彼此之間,一時無話可談。
這回,阿默克沒有再繼續往我水杯倒水,我也覺得此刻正是應該告辭的時候了。
我推開了白色的塑膠座椅,從座位上起身,向她道:「阿默克,再見!」
阿默克沒說什麼,送我到門口後,我又再一次回望她那間舊公寓的大門一眼,朝她揮揮手說:「再見,阿默克。」
一陣由樓梯間吹送來的寒風,吹散了她的短髮,有點年紀的她,站在門口,見我走進電梯後,隨後掩上了身後的大門。
下次再見到阿默克時,也許可能是春天來臨的時候,也有可能是在任何一個季節裡,街頭依舊飄著雨絲,也有可能,我與阿默克,從今不會再見面,鑑於此種可能性,在那天回首一望的當下,我在心裡安靜地又對她重覆了一遍:
「再見,阿默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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